路 强 | 父与子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珠海,一年四季都是绿绿的!
昨晚雨打芭蕉叶,纱窗外啪啪啪地响了一夜。早上初晴,地面旋起一股热浪,空气湿漉漉的。扑面的细风里捎带着少许咸味。老天随时提醒我们这些北方来的打工仔,这里离大海不远。
除了周末假期,每天早上我和儿子一道出门,每人肩上斜挎着一个双肩包,我去上班,他去上学。这两个走路姿势相似的男人一前一后摇头晃脑地在碎石小径上蹒跚着,常常惹得院里晨练的邻居们会心一笑。清早刚起床,我的大脑还处在 “热机”状态,懒得开腔,儿子也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他去车棚取自行车,书包丢在第一棵椰树下面,我站在路边等候着。我抬头看那椰树,树顶翠绿婆娑,光光的树杆,一道道螺旋纹迎难而上,直杠杠地伫在那里。南方的树和南方的人一样,看似柔弱,骨子里实则透着坚韧。
到了小区大门口,我们父子俩要分手了。我习惯性地憋出一句:“车多,注意安全!” 口气硬硬的。“哦!”儿子下意识地应付着, 没笑,头也不抬,单腿跨过自行车,滑动,前行,很快留给我一个浅蓝校服的背影,绕过街口的红绿灯,闪身不见了。
现在的孩子有福气呀!我站在街口轻轻叹息。当年我上初中,父亲在三公里之外的乡镇上班,中学也坐落在那里。我的父母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然后父亲一个人在猪圈扬净土积肥,他种庄稼信奉“勤务不如懒上粪”,为此他天天勤谨不已。此时,母亲正在厨房造饭,约摸半个钟,在炊烟缭绕中,母亲站在庭院中叫喊:“饭好了,吃哩!”这时天刚麻麻亮,东方的天际间泛起片片白光。父亲善经营,种地、上班、家庭副业加工三不误,整日里丢下耙儿弄扫帚,忙得团团转。日子久了,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我们家也算积善小康之家了。
在母亲的催促声中,我才惺忪着双眼起床洗漱。吃完饭,父亲蹬着“红旗牌”加重自行车去镇里上班,顺路驮我上学。我骑在自行车后座上,稍一伸长腿,脚就沾地了,于是我只好努力地向上蜷缩着,颇为滑稽。那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我们父子俩坐在自行车上不停地起伏颠簸着。早上的天气凉爽,父亲一路沉默不语,卖力地蹬着脚踏板,同时把控着前进的方向,我也闷闷不语。父亲那时常穿一件深蓝色中山装。每天这个时候,我总能看见他弓弓的脊背左右摇晃着,后脑勺上已冒出几根白发。这时我总能听见他上坡逆风时哼哧哼哧的喘息声,自然也有下坡时放闸飞速的快意张扬。路边的田里到处盛开着黄灿灿的油菜花,蜜蜂嗡嗡,行驶其间,那情形真的让人陶醉。那时,懵懂的我始终认为父亲是片蓝天,而我只是一只正在学习飞翔的小鸟!
那年我13岁,也开始抽条长个子了,喉咙上好像卡了一颗鸟蛋。我本想说几句调皮话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可踌躇了许久,喉结上下咕噜了几下,咽了几大口唾沫,始终没能开口。
有一天我殷勤地喊爸爸,居然陪着笑脸。
“爸!”
“啥?”
“我不想坐你的车子了,给我买辆自行车吧,我会骑了!”
“哦,我知道了!” 没过几天,我有了一辆五成新的自行车,挺开心。父亲真是一尊有求必应的活菩萨呀!幸福,是相对的。我们班有近四成的同学没有自行车,每天上学走路往返。来不及回家,他们只能在学校啃冷馒头就咸菜喝白开水。
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我们父子此消彼长,父亲渐渐落了下风。可是我知道,每次听见我主动亲切地喊他爸。父亲脑海里迅速会闪过一个念头:儿子没钱了?或是儿子遇到麻烦了?我们父子之间的这种默契,就像天空的雨水只能永远朝下飘落一样,我早已习以为常。
老远看见公司蓝色的通勤大巴车开过来了,我的思绪才从记忆中苏醒。清晨的街边绿草如茵,头顶上一条白色的动车像蛇一样的从城市的低空轻轨上掠过,它每天都在不知疲倦的和时间赛跑着。这时街道上的大鼻子校车多起来了,一排车窗里都冒出几十个稚气十足的小脑袋来,花儿一样的灿烂表情,嫩嫩着。不知怎么着,我不觉又想起了儿子来了。
现在的孩子普遍个子高。十五岁的儿子高过我一个脑袋,瘦长得像根绿竹,一年拔高一节,他那四十四码的鞋子像两只小船,我再教训他时需仰视才见。老虎不吃人,余威尚在,有时瞅见他毛毛糙糙和他妈妈顶嘴,我狠狠瞪他两眼,这小子的脾气马上就收敛了。想起小时他在我面前噤若寒蝉的小模样,很多时候我自已都乐了。有时也有一丝懊悔,当爹的发脾气也有过火的时候,孩子难免会成为出气筒。
某天,我悄悄地瞅着正在吃饭的儿子。他的头正埋在碗里,一个劲地刨,仿佛和饭有仇似的,吃得比我多,喝水喉咙粗。儿子嘴唇上的绒毛,草色遥看近却无,已有浅浅的黑了。某天,我站在高高的靠背椅子上,踮起脚伸长胳膊,却够不着吊灯。这小子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爸,你下来!” 我下来了,他上去了,灯一下子就亮了。老子也有不行的时候啊!我心里有些不平衡,随即酸酸地牢骚了一句:“你就会换个灯泡,整天不好好学习,光知道玩!”闻言,儿子不乐意了,想顶我一句,犹豫了一下,干脆插上耳机回过头听歌去了,很快进入到自已的私人世界,懒得理我。儿子没接招,我颇为失落。
某天上班时,我不小心被飞转的砂纸划破了中指。我已是多年的熟手工了,自觉丢人,暗暗找两块“创可贴”裹上,在电脑上打完报告,晚上七点才回到家里。刚吃完饭,在电视机的一片吵闹声中,突然听儿子喊我,嘴巴甜甜的,带着谄媚的坏笑。
“爸!” 我搁在键盘上的手指弯了一下,十指连心,有点疼。
“啥?你小子是不是有事求我呀!”这时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儿子没钱了?或是儿子遇到麻烦了?从个人的成长经验中,我很快抽出了这张熟悉的卡片。
“不是!” 儿子仍是满脸堆笑,嘴巴嗫嚅了几下,欲言却止。突然我听见儿子小声嘟囔了一句:“Dad,happy Father'sDay!(爸,父亲节快乐!)我看见你的手指受伤了,安慰一下你!” 他的声音很小,可我还是听见了。
初闻儿子略带羞涩的问候,我心头热了,大脑一胀,顺手掏出钱来,打发儿子下楼去买个西瓜回来解暑。儿子很开心,抓起钞票,噔噔地下楼去了。我正体味甜蜜之际,突然我心头一震,呀!今天是父亲节了啊,你看我这记性!我慌忙抓起手机,呼唤起远在2132公里之外的父亲来了。
我说:“爸,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啥?” 已过七十岁的父亲有些耳背,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身体基本好哩。你工作顺心么? 娃们还乖吧?你没有什么急事吧?”话筒那端传来老父亲一连串关切焦急的问询,声音愈加苍老。岁月,总会让所有人回归本真的,即便是年轻时风风火火威风凛凛的父亲。
我说:“我昨天给家里汇钱了,你查收一下!”父亲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哦,我知道了!”我们父子俩捧着电话客套了几句家常以后反倒相对无言。西方有谚语云:老子给儿子钱的时候,儿子笑了!儿子给老子钱的时候,老子哭了!每次与父亲通话,我仿佛提前进入了那则谚语预设的轮回,在老子面前,我是他的儿子,可是在儿子面前,我又成了老子。
其实每次听见我主动亲切地喊他爸。父亲的脑海里一定会闪过一个念头……我们父子之间的这种默契,就像天空中雨水只能朝下飘落一样,所有人都已习以为常。
一定是这样的!
路强, 70后,在外工作的凤翔人,闲暇之余喜好文字,现有多篇作品发表于各类期刊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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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李 强
责任编辑:辛 克
本期组稿:亢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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